深莞去年12月启动新一轮治理后,茅洲河干流水质出现好转,但仍有部分河段污染严重。
目前茅洲河治理进展如何?面临哪些挑战?17日至19日,为推进茅洲河污染综合治理,省政协副主席温兰子率省政协第三视察团,联合部分住粤全国政协委员、省政协委员以及深圳、东莞市政协委员,前往东莞深圳专题视察。
在随团视察中,笔者了解到,深莞去年12月启动新一轮治理,两市计划联手投入超过270亿元资金对茅洲河展开系统性全面性的重拳治理。在强有力的推动下,目前茅洲河干流水质出现好转趋势,但由于历史欠账较多、基础较差,干流水质仍为劣V类,污水处理设施与管网建设滞后于计划要求,达成既定目标面临严峻挑战。为推动茅洲河加快治理,委员们纷纷“把脉开方”,提出大量针对性建议。对此,两市均表态称,将结合委员的意见建议,通过责任倒逼机制,加快工程建设进度,力争早日见效。
1.此前治理职责不明
深莞建市一级联席会议制
按照省里的统一部署,茅洲河需在2017年底前基本达到Ⅴ类水质,2020年底前基本达到Ⅳ类水质。随着达标考核日期的迫近,深莞新一轮的茅洲河治理不惜投入重金。据深圳市委常委、常务副市长张虎透露,到2020年,深圳计划治水总投入约816亿元,是“十二五”的四倍左右,其中茅洲河宝安片区安排资金约150亿元,光明片区约80亿元,今年已下达整治财政资金32亿元。
按照深圳的规划,茅洲河水环境治理的目标被确定为“一年初见成效、三年消除黑涝、五年基本达标”,力争到2017年底,流域内工业污染源排放达标率达到95%以上。
而东莞的综合整治实施方案,则规划实施截污管网工程、内河涌整治工程、界河整治工程、污水处理实施工程和补水调水工程等5项茅洲河综合整治重点工程,总投资近50亿元。东莞方面表示,由于市镇两级财政压力较大,目前正探索运用PPP等模式,拓宽投融资来源。
东莞市副市长喻丽君透露,东莞已明确茅洲河治理时间表,实施“三步走”:第一步,到2017年底完成5条内河涌综合整治,长安新区污水处理厂建成,界河段综合整治工程基本完工,水质得到初步改善;第二步,到2019年底完成3条内河涌整治,推进调水补水工程,进一步改善流域水质;第三步,到2020年底使界河段基本达到V类水体标准,部分指标达到IV类标准,全流域基本消除黑臭现象。
此前,由于治理职责不明,茅洲河界河段治理一直难以推进。视察团了解到,为解决上述问题,目前深莞两市已建立了市一级联席会议制度,由两地水务部门作为联席会议办事机构,至少每两月对接一次,每季度开展一次跨界联合执法或交叉执法,确保治理工作同步推进、治污项目竣工时间节点一致,同时发挥治污效用。在水质目标上,两地均按旱季污水100%不直排入河进行建设;在界河清淤上则共同商定一个治理实施主体,资金由两市分摊。
随着流域污染整治工作持续开展,茅洲河干流水质有所好转。据统计,与2014年相比,茅洲河综合污染指数下降19.5%,主要污染指标氨氮、总磷、化学需氧量、生化需氧量浓度分别下降16.7%、8.1%、26.0%、30.5%。
在莞深交接处的洋涌河大桥断面,当地环保部门负责人向委员们介绍说,东莞一侧的长安镇此前存在比较多的农业养殖污染面源,现今搬离18个养猪场共计2000多头猪,基本清除牲畜污染。
在深圳,委员们发现,通过探索建立人工湿地,一些污水处理后不仅可以达到高质量的出水标准,还美化了局部水土环境。深圳市的华星光电公司投资4000万元建成的人工湿地,日处理废水近1万吨,基本满足企业处理需求,经湿地处理后的入河水质能达到三类水。而由政府投资建设的茅洲河人工湿地公园,通过从支流引水,运行4年来共处理4900万吨污水。类似湿地计划在光明新区建设10多个。
2. 流域内缺乏统一规划
治理应与产业转型等同步
尽管已见初步成效,茅洲河的水环境形势依然不容乐观。比如在洋涌河大桥断面,氨氮、总磷与COD指标均严重超标。省环保厅厅长鲁修禄表示,目前茅洲河干流水质仍为劣V类,主要污染指标氨氮、总磷分别超V类标准6.4倍、5倍,特别是总磷浓度居高不下,茅洲河中游断面总磷浓度与去年同比上升10.6%。
对此,鲁修禄分析称,其中主要原因在于产业结构调整缓慢。茅洲河流域面积仅388平方公里,而流域常住人口约350万,工业企业超过2.2万家。“流域内劳动密集型企业、重污染企业众多,特别是作为深圳重污染企业的主要聚集区,电镀、线路板、表面处理、印染等重污染企业过于集中。”而由于缺乏统一规划和合理分区,居民区与工业区混杂,污染负荷远超环境承载力。
“茅洲河流域处在深圳东莞的城乡结合部,因此茅洲河治理如果不与城市的更新升级、产业的转型改造同步的话,就无法从根本上解决。”鲁修禄感慨道。
“问题在水里,根子在岸上”则是委员们的共同感受。“茅洲河流域支撑着2000多亿GDP,说明污染压力特别大,单位面积GDP达到5亿多,但人均GDP却同深圳平均水平相差40%,说明产业比较低端。另一方面,90%是生活污水,10%是工业污水,说明工业带来了大量的人口聚集。”省政协委员、省环保厅总工程师陈铣成认为,下一步应该加快制定落后产能的退出机制与计划。
“茅洲河的污染触目惊心,远超预料。原来以为深圳东莞那么发达,茅洲河应该没有练江那么差,没想到仅在深圳境内就有113条大大小小的黑臭水体。”全国政协委员、农工党广东省主委、省政协副秘书长马光瑜说,治理茅洲河应当把治理污染与流域发展做均衡全面的考虑。
“马六甲河原来污染也很严重,但经过两年治理变成一条清澈的小河,当然它没有我们高强度的工业排放。”省政协人资环委主任张军认为,茅洲河治理不应单从河流治理上考虑,在资金投入之外,更要在经济增长、社会组织方式、城市管理等一系列改革的基础上入手。
3. 配套管网建设滞后
污水直排河涌现象仍存在
一方面是人口众多、污染负荷大,另一方面,水污染治理设施和能力也较为滞后。据统计,流域内已有污水处理厂5座(深圳4座、东莞1座),设计能力70万吨/日,但仍有近70万吨/日的缺口。更为致命的是,配套管网建设滞后、支次管网不完善致使流域内大部分河涌未进行沿河截污或截污不彻底,污水直排河涌的现象仍然存在。
在视察中,许多委员认为,污水管网建设既是治理工程的关键,也是当前的难点。沿岸长期无序发展和建设带来了大量违章建筑,如今又面临着征地拆迁难的困境,导致被称为“毛细血管”的支线管网进不去,只能在干流沿线架设截污,制约了截污效果。在深圳的光明新区,5年内需要新建管网达到5900多公里,而该地区此前30年的污水管网建设总计才达5000多公里。
据了解,仅在深圳宝安区,应建未建的污水管网就达1160公里,占规划总长的82%,需要3至5年建设时间。而在东莞,界河段综合整治工程初步设计尚未完成,污水处理厂配套管网建设滞后原定计划两个月。管网建设的滞后直接制约了污水处理厂的发挥,光明新区污水处理厂自2012年建成以来便多年面临着“吃不饱”的窘境。
喻丽君认为,依照当前经济发展与人民生活水平现状,入河污染负荷短期内难以大幅削减。“河涌及界河周边均为密集建成区,截污管网等基础设施建设的完善受征地拆迁等影响,推动仍存在一定困难。”在全面截污尚未完成的情况下,河道清淤、生态补水、生态修复等工程措施难以实现。相对于现定目标要求,总体上时间紧迫、任务繁重。
而由于流域发展密度高、工业企业众多,有效监管也受到一定制约。省环保厅表示,虽经多年整治,但流域内仍存在许多无证无照的小作坊工厂,偷排、漏排、超标排放等违法行为仍然存在。根据东莞的测算,茅洲河界河干流东莞侧还有17个排污口,各支流重点排查对象沿线共有23个排污口。而流域内零散养殖场虽经大力清理,但由于地处城乡结合部,也极容易出现反弹。
4.流域污径比达5:1
建议考核指标做适当调整
对于部分工程进度落后的问题,张虎表示,深圳将加快工程建设进度,力争到今年底,所有支流整治工程全面开工,到明年底,力争完成144公里河道综合整治,建成2个污水处理厂,完成2个污水处理厂的提标改造,建成1155公里污水管网。此外,还将加强工作督办,实施入河排污口、内涝积水点、黑臭水体治理三项挂牌督办公示制度,定期向社会通报。
喻丽君则透露,为加快项目建设,东莞将倒排工期、倒逼责任,推动相关治理项目进入“绿色通道”,优化行政审批程序,对于进展快的挂红旗,对于进度慢的挂黄牌。对问题和困难建立台账,逐一明确解决时限,实施“销号制”。同时督促流域内达不到原地保留条件的重点污染企业搬迁入园或依法关闭。
委员们视察发现,目前茅洲河流域污水处理厂的出水标准大多为一级A,仍为劣V类水,虽然深圳长期计划将出水标准提至准IV级,但按照考核要求的时间达成V类水困难重重。省政协委员、中山大学环境科学与工程学院教授李适宇一针见血地指出:“茅洲河流域的污径比达到5:1,即使污水全收集完,处理都达标,整体流域也达不了标。”他建议一些达标指标考核,要根据实际情况作放缓处理。
“现实是仍有不少污水没有经过处理就直排,镍、锰等都是工业源,生活污水氨氮、总磷严重超标,特别是总磷连续多年没有下降,没有改善的迹象。”省政协常委、华南师范大学化学与环境学院教授曾志等多名委员估计,在近期内茅洲河流域氨氮、总磷等指标仍可能难以达标。
“工程设计要切合实际,如果指标设定过高,不能达标也会挫伤治水的积极性,要让老百姓与工程人员都有信心。”省政协委员、中科院南海海洋研究所原党委书记黄良民建议,应适当做一点示范工程,并在时间考核上容留一点冗余,从而形成科学治水的长效机制。
陈铣成认为,当务之急是要尽快普及污水收集,通过逐步完善管网截污,提高处理率,另一方面也要尽快提升设施能力。“茅洲河生态流量那么小,决定着排放标准就要更高。”
“河流治理中源头治理*重要,一定要将污水完全收集后好好处理。”李适宇表示,东莞深圳的土地资源都很紧张,处理设施要综合规划、立体化利用,特别像末端管网建设,要求既繁琐细致,又与民众利益相关,需要综合考量。
5. 海水回潮有生态作用
入海口设置水闸应加强论证
此外,政协委员们对完善茅洲河治理的技术方案也纷纷建言献策。全国政协委员、中国科学院南海海洋研究所研究员施平认为,自然河道具有一定的生态功能,目前设计的河堤大部分是混凝土构成,没有植被,将大大降低河道的生态修复功能。“特别是水下堤岸,更要恢复自然属性。”
“茅洲河界河段10多公里基本上是黑底臭水,清污迫在眉睫,其中要让河流生态功能发挥一定作用。”黄良民对此表示赞同,他认为水泥土构筑的河岸主要用于防洪排涝的用途,与茅洲河生态治理的定位有出入,河岸改造同时要考虑赋予其生态功能,“生态河岸能够达到补充人工起不到的作用,建议部分岸段种植红树林,并保存部分湿地”。
陈铣成认为,当前,深莞两地需要下大力度推进土地空间重置,优化生态空间,尤其是要在河道两岸适度增加透水面积,留有一些透水的土地,形成生态自净能力,达到生态涵养的功能。
曾志建议,可以在既有钢筋水泥的河岸工程中,添加设置网箱水草,改善恢复局部生态功能。
作为一条感潮河流,茅洲河受到潮汐顶托作用,污水既难以外排,也经常回流。为此治理工程计划在入海口设计水闸,防止回潮。委员建议对此要进一步加强论证、审慎推进,“海水返潮不一定有负面作用,它对河流污染物也有一定稀释的作用,阻挡河水与海水的交换,将人为改变入海口咸淡水比例,会对水生态环境造成负面影响”。
■深莞回应
将再次研讨完善技术方案
“委员们提出了很好的意见建议,我们会积极吸收,避免重复过去走过的弯路。”听取委员们的意见建议后,张虎坦言,当前的治理速度确实与省里的要求有差距,但治理的水质目标清晰,总体的技术思路也明晰,主要问题在技术细节上,今后将结合委员的建议意见,再次研讨技术路线、方案,做进一步完善。
“感觉像上了一堂生动的课。”喻丽君表示,下一步东莞将在委员的意见基础上,完善实施方案,特别是将生态修复、河岸治理一并考虑其中,通过加强部门联动,提高监管频率,在治理速度上确保与深圳同步。
温兰子指出,应该清醒地看到,茅洲河污染综合治理工作依然任重道远,河涌综合整治项目未按时完成进度目标。这些问题产生的原因有多方面,客观上是长年累月积弊久远的结果,短时间彻底解决既不可能、也不现实,需要科学统筹、总体谋划、长期努力。主观上要继续加大研究治水思路、方式方法和工作机制,大力改进、提升治水成效。
温兰子强调,要进一步提高认识,把握治水“天时地利人和”的有利时机,凝聚合力,打一场持之以恒的水质攻坚战。坚持持久治水、系统治水、制度治水,各级政协要顺势而为,充分发挥自身的特点和优势,以实际行动服务工作大局。要发挥全国、省、市三级政协委员的积极性,继续通过提案、反映社情民意信息、调研议政等途径,积极反映社会各界的意见建议,持续关注、积极参与和跟踪监督茅洲河污染综合治理的各项工作。广大政协委员要带头增强环境保护意识,积极发挥联系各界的优势,进一步扩大委员参与面和政协民主监督社会影响力,为推进茅洲河污染综合治理、推进我省水环境整治工作作出积极的贡献。
■记者手记
巧借政协之力 推进水环境治理
值得注意的是,在这次三级政协联合视察的背后,既是自身开展履职的实际需求,也响应了深圳东莞方面的强烈要求。在切实的治水压力之下,深圳东莞方面的多次主动邀请,成为促成这次视察调研实现的重要因素之一。这种“党委政府出题,政协答题”的方式或可为全省上下推进水环境治理提供了一条新路径。
省政协主席王荣曾在多种场合强调,党委要充分发挥政协的独特优势和重要作用,多给政协交任务、提要求,形成良好工作局面。此次三级政协联合视察,正是地方党委政府巧借政协力量,破解发展中制约问题的一次生动实践。
人民政协不是权力机关,也不是决策机构,而是各党派团体和各族各界人士发扬民主、参与国是、团结合作的重要平台,具有话语权、影响力,是不可替代的。一方面,政协委员因受各方利益驱动比较小,更易建诤言,立言立论具有相对的客观性;另一方面,人民政协是一个拥有高层次、多学科、综合性、密集型的人才库,众多优秀人才聚集于此,发挥好政协智力密集、旁通各界、体察民情、联系面广的独特优势,往往能形成更加真实、合理、科学的思想观点。
在3天的视察调研中,政协委员深入江河湖溪、厂矿村企和社区,发现治水难点和重点问题,不避讳也不遮掩,畅所欲言。委员们的建言献策,为东莞深圳两市实现科学治理提供了有益参考。
必须要承认的是,茅洲河治理仍然有很多关键问题亟待破解,这也恰好说明了水环境治理的艰巨性、复杂性、艰苦性和反复性。在视察调研的过程中,委员们逐渐形成了一个共识:低端产业的聚集与无序的城市建设成为阻碍茅洲河实现长效治理的*大挑战。在治河治水的背后,更是对发展方式根本转型、产业层次提档升级、城市建设有序推进的呼唤。
广东是一个河网密集、水资源丰富的地区,珠三角更被称为是“岭南水乡”。在这样的特殊省情之下,以河流的清浊为明镜,可以衡量广东发展转型的得失进退。因此,把治水作为地方推动转型升级的突破口,或可真正走出一条“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的发展新路。
“水清河晏”并非“水中月、镜中花”。远到英国的泰晤士河、韩国的汉江、日本京都的鸭川,近到上海的苏州河治理、浙江的“五水共治”,这些都可以成为广东治水可资借鉴的成功经验。但不容忽视的是,治水是牵一发而动全身的系统工程,不能只靠环保部门单打独斗,更需要全社会的共同参与。而在这方面,政协组织恰恰可以大有作为,各级党委政府,不妨更多地借助政协的力量,为治水凝聚更广泛的社会共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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